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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现代文学] 天使的眼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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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7-8 23:46:21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第一章 原来我不是天使

    一下班,我就搭车到可可居。
    在车上,我打电话给邱成志。
    “我约了任琳吃饭,今天就不去你那里了。”
    “刚巧我要备课,没关系。你吃饱一点。”他在电话彼端体贴的说。
    邱成志是我相交三年的男友。大二那一年,我们在T大的露天舞会里相识,没多久,我就成了他的女友。  
那一年,他还在T大数学研究院读研一。今年,他与我同时毕业,我进了程氏集团,他留校在数学研究院当老师。
    可可居在T大正门对面,是一家中餐厅。四层楼的房子全都嵌上刷了绿漆的竹片,远远望去,特别醒目。
    我与任琳在这里吃饭,都习惯坐顶楼靠窗的位子,透过落地玻璃向外望去,T大的景色一收眼底。
    刚上四楼,就看见任琳在老地方百无聊奈的翻弄一本时尚杂志,看来已等候多时。
    “Sorry,来晚了。”我急走几步,坐在她对面。
    “不是你到晚了,而是我来早了。”任琳指了指墙上的钟。
    刚巧六点半,我准时赶到。
    “你在看什么?”
    我从她面前拿过那本时尚杂志,内容正翻到美容健体那一页。
    “已经够美,身材也够棒,用得着还看这类杂志?”
    任琳抢过那本书,慢慢合上。
    “我不像你,有了长期饭票,可以高枕无忧。”顿了一会儿,满怀心事的叹道:
“恋爱尚未成功,女人尚须努力。”
    我被她的话逗得直笑。
    “就你这副德行,怎么配当老师。”
    “所以我现在还不是老师,而是辅导员。”
    小姐把菜单拿来,向我们推荐新的菜式。菜名稀奇古怪,什么雪地繁星、长河落日、君临天下,汤类里还有一种叫天使的眼泪。
    任琳要了一份君临天下,一份长河落日。我要了一份天使的眼泪。
    “我记得你不喜欢喝汤。”
    “我只不过想尝尝天使的眼泪。”
    大学毕业的那天,邱成志深情的对我说,我是他的天使。那么尝尝自己的眼泪,也未尝不可。
    “最近怎么样,辅导员生涯适合你吗?”我一直不以为任琳能担当为人师表的神圣职业。
    “马马虎虎,我爸希望我能接他衣钵,所以只好委屈自己。”
    “你生在福中不知福,当初我想留校都留不成。”
    我一直想留在T大,与邱成志互相携持,共同进退。
    “现在不是更好?能进程氏这样的大集团,以后定非池中物。”
    “好是好,就是累得惊人,哪比得上当老师,有寒暑假可以白拿薪水。我没什么崇高理想,只愿能嫁给邱成志当个好老婆。”
    “这个理想也很伟大,邱成志被我老爸欣赏得一塌糊涂,总在家里埋怨我,为何不如你长进,没觅得如此佳偶。”
    小姐端菜上来,我与任琳瞪大眼睛观察新菜式。
    君临天下是一份龙虾,盘子周围盘了一条用白萝卜雕成的玉龙,栩栩如生。长河落日是一个鸡蛋加几根青菜。最后上的是天使的眼泪,居然是清汤加豆腐,特别的是,豆腐都雕成小珠滴落的形状。
    “夸他们想得出来,这么普通的菜式取如此美妙的名字。”
    “试一试,也许味道很好。”
    我向来就很欣赏可可居的风格,看上去普通,吃完后回味无穷。就因为这样,每次在外吃饭,我都要上这里。
    试过后,的确不错,特别是那份天使的眼泪,豆腐鲜滑至极,入口即化。
    瞧着汤勺里的豆腐,我感叹:“这么嫩的豆腐,不知怎样一副巧手才能把它雕得如眼泪的形状,真不愧为天使的眼泪。”
    “天使会掉眼泪吗?”任琳问我。
    天使应该一直笑着,把幸运带给人类,她,怎么会落泪呢?
    “应该不会。”
    “那你吃的是什么?”
    “天使的眼泪。”
    晚上,接到邱成志的电话。
    “有什么事吗?”我问他。
    “没事,只是看看你是否安全到家。”
    我一阵感动,都三年了,他还如初相识时那么关心我。
    “成志,天使会掉眼泪吗?”我忽然问他。
    他大概觉得我的问题太怪,愣了半晌才回答。
    “天使怎么会掉眼泪。”
    “不会吗?”
    “嗯。”
    我相信邱成志,他不会让他的天使掉眼泪。

我在程氏集团总公司电脑部工作,因为是新人,刚开始只是做一些打杂的工作。
    去复印室把部门本月工作安排复印分发完毕后,我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一份订婚喜贴。
    “苏明明是谁?”我望着喜贴上的名字问旁边修改OA程序的范正。
    范正是我在程氏所认识的第一个同事,刚来的那天,他帮我领电脑,搬桌子,很热情。
    “她是总经理助理,她家也是程家的世交,苏氏企业在本市也小有名气。”
    是她,我回忆起报道那天,在走廊里看见的那位昂首走路的高傲女人。彼时她正从总经理室开门出来,叫住去人事部报道的我,要我替她冲杯咖啡。送咖啡给她的时候,听见有人喊她苏小姐,应该就是她了。
    “有自己的企业,为何还来程氏当助理?”
    “这我也不知道。”
    大概是想不靠父母,凭自己本事闯一番事业。我回忆那天遇见苏明明的情形,她有些孤傲,有十分的自信。美丽的女人总是自信,一点儿不错。
    晚上打电话向任琳求救。
    “送订婚礼金,多少比较合适?”
    “这种事情怎么不与邱成志商量?”她的声音有些疲惫。
    “他最近为破格晋升副教授作准备,我不想扰他。”
    “对方是谁?”
    “我们公司总经理助理,苏氏企业千金小姐。”
    任琳沉吟一会儿,“你认为以你经济能力能送多少就送多少,我想她们这样的人,大概不在乎礼金多寡,邀你去,也仅是凑个人场。”
    任琳说得对,我送再多,落在她们眼里,许还不够一杯咖啡的费用。
    “竺青儿小姐,你的事解决完毕,我现在要说再见睡觉去。这几天院里有活动,几晚都没睡好觉。”
    她正准备放下电话,我却急急叫住她。
    “还有什么事?”
    “我……”虽然是这么多年的好友,有些事,还是难以启齿,“算了,没什么事。”
    “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半截话诱我好奇心。”
    我把心一横。
    “是这样的,任伯伯是数学院院长,成志升副教授的事,能不能关照一下。”
    “这件事啊,你不说我爸也会关照,他很欣赏邱成志。”
    “并不是要任伯伯循私舞弊,邱成志为这件事付出很多时间与精力,我亦相信他的能力。学校的竞争,不比寻常的公司,靠关系走后门的太多,我只希望他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。”
    “我明白,我会帮他的。”
    “你真好,谢谢。”我发自内心感谢她。
    电话彼端,任琳轻叹一声,然后挂断。
    她为什么叹气,难道是我的要求太使她为难?

    苏明明的订婚宴址设在苏氏旗下的苏航大酒店,酒店大门口设有登记台,但凡来客都要在那里递上礼金,在往来簿上登一笔。
    场面非常盛大,即便是送礼金也得排上好几米的队。
    我去得稍迟,没有遇上范正与电脑部的同事,只有一个人孤独的排队。
   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有着高大身影,穿一身米白色休闲西服的男人。这件西服,被他穿得笔挺昂然。因为拥挤的缘故,我挨他很近,甚至能够嗅到衣服上洗衣水的味道。
    我悄悄摸了摸衣服的质地,手感非常舒适。这件衣服,穿在邱成志身上,一定也好看。
    “小姐,请问你有什么事。”前面的男人转过身来。
    我缩回手,抬头望去,眼前是一张棱角分明非常英气的脸,那张脸正微微含笑。
    “没有事,没有事。”我一阵慌乱。
    “没事请不要拽我衣服。”
    还未等我答话,那张脸已经不见了,留给我的是有一头浓密黑发的后脑勺。
    我向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,依然打量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,下个月邱成志生日,我就买这件衣服送给他。
    终于快轮到我登记,前面几人拿出的都是让人大吓一跳的一叠钱。登记员双颊带笑,仔细的问明来者姓名,数清礼金数目。相形之下,我恨不得悄悄溜走,我带的那点钱,拿出手也羞愧,何况要在众目睽睽下让人点清登记。
    我瞧准时机,预备走路,却被人叫住,是那个叫我不要拽他衣服的男人。
    “辛辛苦苦排了这么久的队,现在要走?”
    我的脸一阵红,抿抿嘴,悄声说,“没办法,我带的钱不够。”
    “送礼金,本就是表达心意,并不是攀富显贵。”
    “我知道,但前面几人都送那么多。”
    “也许有人比你送得还少。”他拍拍我的肩,向我眨眨眼,“我会帮你。”
    他会帮我?是不是打算借我一笔钱交礼金。我可不愿把存了几月打算为邱成志买生日礼物的钱花在这上面。
    然而,走已是来不及了,我们已经慢慢移到登记台前。
    “姓名?”登记员头也不抬。
    “Steven。”
    他报上自己的姓名,然后掏出一个皮夹,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。
    “一百元?”登记员大概觉得太少,有些不确信。
    “不是。”他气定神闲的回答,“是五十元,你还要找零五十给我。”
    一时间,所有的人都向他望去。大概都觉奇怪,衣着如此讲究的男士,只送一百元礼金已经够让人不解,居然还会要人找零五十,真是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。
    他这是帮我吗?应该是,我有些感激,目送他在人们窃窃私语中走进酒店。
    他的确是在帮我,有他在前面如此惊世之举,我送的礼金再少,他们也见怪不怪。
    这一关,我顺利通过。

走进酒店大厅,我四处张望,那位名叫Steven的男人在哪里,他用他的尴尬成全我,我是否该当面向他道谢?
    然而,整个大厅人潮涌动,虽然他要比寻常人高大亮眼,我却还是望不见他。
    忽然,人群中传来掌声,紧接着周围的人也跟着拍掌,我抬起头,远远望去,原来是两位新人出现。
    一袭红旗袍的是苏明明,今天的她娇俏动人,然却神色不宁,站在准新郎身边,一双美眸却四处顾盼,仿若心中另有其人。
    听周遭私语,准新郎也为本城世家子弟,家底虽及不上程氏殷厚,与苏家却能旗鼓相当。
    人人都在赞这是一段美满姻缘,只我看出苏明明眼底的落寞。
    傲人身家又如何,互相倾慕爱恋的伴侣才是最重要的。那一刻我以为我是最幸福的女人,一份薄薪,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,女人一生,有这两样就应知足。
    良久,我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,彼时人人已就坐进餐,我也寻了身旁的一个位置坐下去。
    才坐稳,就有人与我说话。
    “看来你没有脚底抹油溜掉。”
    我侧过头去,是他——Steven,双眸含笑,正望着我。
    真是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”
    “原来你在这里,我正四处找你。”我一激动,居然握住他的手,迅而发现自己的失态,猛得放开,红了脸道,“我要谢谢你,是你解了我的难堪。”
    他微微摇头,“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,放开一些心境,会活得更快乐。”
    “我会记着你这句话。”
    菜一道道端上来,都是我没见过的菜式,刚从学校毕业的我,从未参加过如此盛会,拈着一双筷子,一阵茫然,不知如何下手。
    他似乎发现我的尴尬,放低速度,从离我最近的一张盘子里夹了一块鸡蛋皮,包两三条姜丝与一团虾肉,在其旁的蒜油中轻沾几下,然后放入口中。吃毕向我点点头,示意我跟着学。
    就像老师教学生,每一道菜端上来,他都放慢速度教我怎么吃。一场盛宴,我的眼里仿佛就没了别人。
    不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,的确活得快乐些。
    稍后两位新人走至桌前,向我们进酒。我站起身时,手一抖动,落了几滴酒在身上。Steven即刻抽几张餐巾纸递在我手里。
    待我擦干酒抬起头,发现苏明明一双凤眼正瞪着自己,大概是嫌我太过失礼。
    聚到终须散,宴会结束,人群稀稀落落散去。
    待我收拾好衣裙站起身时,发现身边的Steven已不知去向。我四处张望,已不见那个米白色的身影。
    人这一生,有许多个相逢巧遇,Steven于我,我于他,也许就是这千百个相逢巧遇中的一个,平淡不出奇,交会只是一刹那,留下的也许只是些微的感动,然后各自有各自的方向。
   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,但我还是怅惘。
    “竺青儿。”人群中有人叫我。
    侧过头去,是范正。
    “下午我等你许久,却没见到你,以为你不来了。”他快步走到我身边,竟有些气喘。
    “来晚了一点。”我淡然一笑。
    “刚巧我有开车,送你回家。”
   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
    我打算去看邱成志,T大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,坐公车要转好几路,有便车可搭,为何不坐?
    来到停车场,范正拉开车门,让我坐进去。
    “以前上班,未曾见你开车。”
    “我是公司小职员,哪来钱买车,车是向叔父借的。”他把车倒离停车场,然后在路上飞驰,“参加这样的宴会,徒步而来,未免寒酸。”
    寒酸?看来范正与我一样,都是活在别人眼光中的人,都怕行差踏错,惹别人耻笑。
    我忽然感觉车里有些气闷,放低车窗,向外望去。
    华灯初上,在飞速后退的灯影中,我仿佛看见那个米白色的身影,一个人,孤单的走在大街上。是Steven,原来他很早就离开,只是我没注意而已。
    他走路来,徒步去,未觉寒酸。
    “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。”他的话居然又一次环绕在我耳边。
    “你家住哪里?”行至十字叉路,范正问我。
    “我去男友那里,他在T大。”
    “男友?”
    “嗯。”
    范正没再说话,车里气氛陷入沉默。
    “苏小姐今天真漂亮。”过了半晌,我打破沉默,无话找话。
    “是呀,光彩夺目,每个女人到这一天,都是极美的。”
    是吗?我在脑里幻想有一天,我穿着雪白的婚纱,被邱成志挽着手走在红地毯上。
那一刻,巧笑倩兮,无比妖饶。
    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,稍后就到T大。
    “谢谢你。”我下车,向范正挥挥手。
    范正颔首一笑,说了句“不用谢。”发动车子,疾弛离去。
    他的态度,前后两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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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7-8 23:48:15 | 只看该作者

第二章

一连好几天,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,武五找我,我只说自己病了。她以为我在为失业的事烦心,安慰我几句也就不再过问,她说她这几日为了躲避父母声称自己出差,要在外市的朋友家避几天。嘱咐我病了要吃药要看医生,约好从外市回来后再找我。
    挂上电话,在这个城市最后一个能与我谈心的人也走了。
    我虚弱无力的躺在沙发上,回想与成志的点点滴滴。我曾经以为我与成志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城墙,谁知道,这座城墙是沙做的,一阵狂风暴雨,就塌落得无声无息。
    在这期间,我接到一个无声的电话,从电话彼端的呼吸声,我感觉到,是成志。
    他为什么打电话给我,是有话对我说吗?可是,他为什么不出声。我也只是握紧话筒,待正要开口的时候,那边却挂断了电话。
    终于有一天,有人来敲我的门。打开门,是我的房东。
    “竺小姐,这个月的房租该缴了吧。”一见我,干干瘦瘦的房东就说。
    我的口袋里哪还有钱,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。
    “过几天我会把钱存入你的帐号。”如果我告诉她我没有钱缴房租,以她的脾气,
一定会立即把我赶出去。
    “你一定要记得快点存,我们孤儿寡母就靠这点钱过日子。”
    “我知道。”
    送走房东,我发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,没有成志,我依然要坚强得活下去。
    忽然手机响铃,接听,是干洗店的老板娘。
    “竺小姐,终于赶在十月二十日把衣服取回来给你,快到干洗店来取。”
    “好的。”
    一刻钟之后,我来到那家干洗店,老板娘笑语盈盈把衣服拿给我。
    “今天对你来说,一定是个特殊的日子,祝你开心。”
    我接过衣服,回老板娘一个微笑。转过身,却忍不住落泪。
    十月二十日,是邱成志的生日。如果不出意外,这会是我与邱成志一起度过的第三个生日,这一天,我们会快快乐乐一起度过。然而现在,我却一个人,孤独提着一件价值惊人的衣服,在街上游魂似得漫步。
    路边有一间新开业的餐厅,里面飘出诱人的饭菜香。此时此刻,我才想起,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餐饭。
    打量餐厅外悬挂的特价菜单,居然有一款菜为天使的眼泪。
    这里也有天使的眼泪?
    我走进店里,用荷包里仅剩的钱叫了一份天使的眼泪。
    菜端上来,居然与可可居一模一样的味道,回想当天,我是多么快乐,而如今,却是多么落寞。我爱的人全都离我远去,而我,连恨他们都做不到。
    一滴滴眼泪落进汤里,迅而与汤化为一体。我望着这碗天使的眼泪,再也咽不下去。
    “HI!”有人向我打招呼。
    我抬头望去,居然是Steven。今天的他,穿一件素色休闲外套,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笑容。

“HI!”我慌忙擦干眼泪,每次遇见他,我都是一脸窘相。
    “你怎么了,在哭鼻子?”他拉开椅子,坐在我对面,把手上的盒饭放在桌上。
    我勉强向他挤出一个笑容,却比哭还难看。
    “女人哭泣,是很正常的事。”言下之意是,用不着掩饰。他打开那份盒饭,开始大口的吃。
    “能不能请我喝酒?”我突然开口,“我的身上已经不名一文。”
    “你现在要喝酒?”
   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“女人喝酒,也是很正常的事。”
    他无可奈何的向我笑笑,然后转身向站在一旁的侍者招招手,为我要了一瓶香槟。
    “看来你心情并不好。”他看着我一口口喝完瓶中的香槟。
    “我失业了。”
    “那就再努力找一份工作。”
    “我还失恋了。”
    “也可以重新交位男友。”
    “我失去了相交多年的好友。而她与我的男友,正在恋爱。”
    我突然忍不住,泪如泉涌。
    他怔怔的打量我半晌,拿出帕子,递到我面前。
    “快把眼泪擦干,否则你面前这碗汤,会越变越多。”
    我接过帕子,擦干泪。
    “这不是一碗普通的汤,这是天使的眼泪。”
    “天使的眼泪?”
    “天使也会哭泣,所以有了这碗天使的眼泪。”
    我知道,他并不清楚我在说什么,却仍是一副很专注的神情,倾听我的胡言乱语。
    “谢谢你请我喝酒。”我把空瓶子放在餐桌上,“更谢谢你听我胡言乱语。但是我现在要走了。”
    今天是十月二十日,是成志的生日,我无法忘掉这个日子,我要去T大。
    我提起那个装衣服的提袋,离开餐厅,跳上一辆的士。
    我的头有些晕,心里只有一个愿望,把衣服送给成志,要他穿在身上。这件衣服是我花光了积蓄为他买的生日礼物。
    的士在T大校门口停住,正准备下车,却看见Steven站在车门口轻轻敲击车窗。
    我打开车门,一脸疑惑望着他。
    他笑着问我,“你有带钱吗?”
    他这么风风火火追来,原来是为了要那瓶香槟的钱。他不是答应,请我喝那瓶酒?
   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!
    “那瓶酒,不是你答应请我喝?”
    他一听这话,先是一怔,继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。
    “你不是说你穷得一名不文,那你用什么付的士费。”
    我这才想起,我最后的一点钱,已经用来去买那碗天使的眼泪,现在的我,囊中空空如也。
    回过神来,Steven已经替我付了的士费。
    下车后,我抱歉一笑。
    “也许是酒精的作用,让我神志不清。”
    他只是微笑着望着我,并不说话。
    T大的校园,仍旧热热闹闹,三五成群的学生,依旧在秋风中谈笑风声,唯一萧索的是路旁的树叶,打着旋从高空落下,铺满了整条学士路。
    “原来你住在T大?”Steven问我。
    我摇摇头,“是我的前任男友住在这里,今天是他的生日。我只不过把分手前买给他的生日礼物送给他,花钱买的东西,还是不要浪费。”
    “是吗?”Steven淡淡的问一句。这句问话,显然不需要答案。
    这个牵强的理由,连相知不深的Steven都不能骗信,试问有谁会信?直白的目的,只是我想再见邱成志。三年的感情,一朝放弃,谈何容易?
    “不要再去想见他的理由,你想见他,这就是最好的理由。如果这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,就去做,不要儋前顾后。”
    Steven用他的理论鼓励我。
    我看着他的眼睛,使劲向他点点头。
    转过身,正要移步走进校园,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向校门外走来。是邱成志与任琳。远远望去,任琳挽着邱成志的手,但因为太远,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。
    今天是邱成志的生日,任琳陪他出来庆祝,无可厚非。
    理智告诉我,世事本就如此,只闻新人笑,不见旧人哭,然而感情却对我说,你今天来错了。
    我转身想走,却已来不及,他们俩人,已经走到我身前。
    邱成志看见我,马上甩开任琳的手,望着我动了动嘴唇,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。
    任琳的表情,有些尴尬,是因为她已经得到邱成志,所以觉得对不起我?而邱成志,他甩开任琳的手,是因为他还在乎我的感觉吗?
    我挤出一个笑容,把提袋递给邱成志。
    “这是以前买给你的生日礼物,现在仍是要送给你。”
    他接过提袋,看着我的脸,低低的喊了一声青儿。
    “我,我要走了。祝你生日快乐!”
    我马上转过身,我怕稍迟一些,就忍不住在他面前落泪。而这一刻,我能在任何人面前哭泣,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落泪。
    我不习惯同情的施舍。
    走了几步路,我还是不舍的转过身来走回去。
    “你能试试我买给你的衣服吗?”我强忍住眼底的泪,指了指提袋。
    邱成志点点头,从提袋里拿出那件米白色的休闲西服。当他把西服拿至面前展开时,我看见他与任琳的脸上,都露出奇怪的神情。
    “这件衣服,成志穿上去不合适。”任琳突然说。
    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问她。
    “因为我陪成志去试过,在名仕。我记得那天,还不小心把口红沾到衣袖上。”
    我想起衣袖上那点红色的痕迹,当我听干洗店老板娘说那是口红印时,我还欣喜的以为,那是爱的印迹。
    的确是爱的印迹,只不过是邱成志与任琳的爱。
    我的脸刹那间变得更加惨白,瞪大一双眼睛望着邱成志。
    “任琳,不要再说了。”邱成志小声喝住任琳。
    原来他们早在我买这件西服前,就已经相好,而我,还傻傻的走遍友德西路的服饰店为他找生日礼物。我好想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但知道又有何用?无论什么时候开始的,开始了就是开始了,再也无法抹掉。
    我从邱成志手里抓过那间西服,转身跑掉,泪再也止不住,一串串往下落。我不知道我要跑到哪里去,我只知道我要离开这个地方,这个让我心碎的地方。

忽然有人一把抓住我的手,猛得被拉停,使我差点滑倒,我正要甩开那只手,却突然发现,是Steven。
    “你还没走?”我气喘吁吁。
    “我在等你,不然你打算从T大走路回家?”
    “回不回家都无所谓,再过几天,房子也会被房东收回。”我绝望的说。
    Steven没有说话,只是拉着我的手往回走。
    “你干什么?”我试图甩开他。
    “我的车在那边,我送你回家。”
    他拉着我坐进车里,自己也在我身旁的司机位上坐下。
    “你住哪里?”他侧过头问我。
    我住哪里?我的脑里一片空白,思量半天,才回忆起我究竟住哪里。
    “樟回路138号。”
    “快把眼泪擦干,否则明天变成水蜜桃。”他拿出一包纸巾,放在我怀里,“我这就送你回家。”
    “变成水蜜桃又怎样,反正已经没人要了。”我有点负气。
    女为悦己者容,悦我者,已经爱上别的女人。
    “他若不爱你,你再糟遢自己,也于事无补。也许这样,你会得到他的同情,但,你会要吗?”
    Steven的话针针见血,我不会要邱成志的同情。我抽出一张纸巾,擦干眼角的泪水。
    “如果你觉得有些累,就靠在椅背上睡一会儿,到了我再叫你。”
    “嗯。”我听话的应了一声,把头靠在椅背上,怀里紧紧捏着那件米白色西服,脑子里毫无头绪的蹦出无数个念头。
    “喂,喂。”忽然听见有人叫我。
    睁开眼睛,原来已经到家,Steven一脸微笑望着我。
    “回家后好好睡一觉,天大的事情,明天再想。”
    我点点头,向他挥手再见。
    目送他的车子绝尘而去,我才转身走上六楼。待要拿出钥匙开门,才发现,包里多了一叠东西。拿出一看,是一个白纸包。我坐在沙发上,扭开台灯,拆开纸包,里面居然是厚厚一叠人民币。
    谁会把钱放在我的包里?仔细一看,包钱纸的内页有字。
    很草却又强劲有力的几行字:
    “喜欢这件衣服,所以先斩后奏,买了它,我想我穿起来一定帅气非凡。
    纸包里的钱是用来买衣服的,不知是否足够。
    坚强一些,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。”
    落款是Steven,后面附着他的手机号码,注明有事可以找他。我这才发现,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已经被我落在车里,看来是Steven故意让我落掉。
    他怎么会需要那件西服,他有一模一样的一件。我数了数那叠钞票,比买这件衣服的钱要多出一倍。
    我明白,他是在帮我,他知道我失业失恋,并且快要被房东扫地出门,所以给我许多钱,又怕我不好意思领情,于是拿走那件衣服。
    忽然手机响铃,来电显示成志的名字,我犹豫半晌,还是接通电话。
    “青儿。”
    “什么事?”我尽量使自己语气变冰冷。
    “我知道买那件衣服要花许多钱,你现在缺钱用吗?”
    他是在关心我吗?还是收回对我的感情,却想用金钱弥补。
    “那件衣服已经被我卖掉。”
    “哦?”
    “没别的事我就挂机。”顾不得他在彼端连声叫着青儿,我挂断电话。
    总是失去,何不果断一点,也许可以让我更快的平复。
    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,但当我一件件收拾有关成志的物品时,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。原来几乎每件物品,都有我们美好的回忆,原来在过去的三年,他已经植入我的生命。
    要撇弃,真的很难。
    把所有与成志有关的东西放进大纸盒里后,我的房间已经显得空荡荡。而我的心,又何尝不是这样?
    一整夜在床上辗转反侧,尽量不去想邱成志,计划明天要做什么。然而,越克制住不去想,却越忍不住想。三年的时光像放电影似的在脑中缓缓轮放,早上起来,枕头上湿湿的一团。
    洗涮的时候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果真憔悴了许多,眼睛浮肿,倒真应了Steven的话,像两只水蜜桃。
    “不能再消沉下去。”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。
    早上去银行存款给房东,这样,至少让我在一个月内,不会无家可归。
    接下来去人才市场,我要马上找到一份工作,还钱给Steven。虽然他说,包里的钱是用来买那件衣服,但我知道,他只是为了帮我。
    我不能装糊涂,钱无论如何也要偿还。
    工作如我想象的一样,非常难找。所有的职位前面都站满了人,特别是计算机专业,虽然空档职位很多,但应聘的人更多。这一行重男轻女,身为女性,先在气势上矮了一截。
    终于有一家公司肯接收我的简历,叫我回家等通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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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7-8 23:50:15 | 只看该作者

第三章

程氏旗下的好来超市建在友德西路最繁华的路段上,超市大楼与程氏总部大厦的风格完全不同,简洁大方,给人一种既现代化又舒适的感觉,具说这是程董事长的儿子程俊杰的设计。
    超市设在一楼,二楼是职员办公及休憩场所,再往上去,就作为写字楼租给别的公司。
    我在二楼最临街的一间房子里办公,屋里的隔音郊果很好,关上窗户,街边的喧嚣就全然不闻。
    办公室最里面用玻璃门隔开的一方空间,坐着白伟杰,他是我的顶头上司——电脑部主管,听说是与Steven一同从国外留学归来的计算机专业博士,亦是Steven的好友。
    白伟杰似乎对我有无穷尽的意见,见到别人脸色还缓和,看见我就生板起一副脸孔,第一天上班便是如此。我试问,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,也许他也免不了电脑这一行轻视女人的俗套。
    现在,他坐在里间办公,我在外间熟悉超市管理软件,办公室里其他人全都不在。
    忽然有内线上来,接听,是楼下收银台的小艾。
    “青儿,刚才有位电脑公司的员工,放了一台电脑在我们这里,说是你们电脑部要的。”
    “对,是我们订的电脑,我现在就下来取。”
    挂断电话,我敲敲白伟杰的玻璃门,告诉他我要下去搬电脑。
    “你搬得动吗?还是我去吧。”他一副轻视的神情。
    “不用了,我能行。”
    我转身跑下楼,走进超市大厅,看见两个大纸箱堆在小艾身旁。
    “我要电脑公司的员工搬上去,可他根本不听,转身就走了。”小艾一见我就说。
    “没关系,我自己往上搬。”
    “这么重,你能行吗?”
    “应该可以。”
    先搬主机,也不管箱子有多脏,一把抱在胸前,然后往楼梯口走。超市里来来往往的顾客都用怪异的眼光打量我,大概是惊异一位瘦瘦弱弱的女孩居然是搬运工。
    走到楼梯口,正好遇见从大门外进来的Steven。
    “HI”我向他笑笑。
    “你怎么会在搬纸盒子?”
    “电脑公司的员工,不情愿爬楼梯,送货上二楼电脑部。”
    “我刚巧要去电脑部,让我帮你。”他伸过手来,打算接过我的箱子。
    “不用。”我摇摇头,没有放手。
    他是程氏的高层,我只是旗下超市的一名普通员工,若是有人见着他帮我搬东西,不知又有什么闲话被传开。我需要这份工作,所以要怕许多东西,不能洒脱为人。
    他也不再坚持,走在我身边,沉默不语。
    到了电脑部,他径直走进白伟杰的办公间,两人在里面谈笑风声,看来两人是好朋友,的确没错。
    我返身去楼下搬显示器上楼,还好如今都换上液晶显示屏,没费什么力气就搬上来。擦干汗,正打算装机的时候,Steven从白伟杰的办公间出来。看见我,强忍着笑,掏出一块手帕放在我手里。
    “快去擦擦脸。”
    “嗯?”我没听懂他的意思。
    “你的脸上很脏,像只大花猫。”
    “真的吗?”
    我跑进洗手间,看见镜子中的自己,Steven的形容的确妥切,我的脸上的确脏得厉害,也许是刚才用脏手擦汗的原故。
    为什么每次见到Steven,我总是露出窘相来。那一刻,我居然有点恨自己。

下班回家看见武五留的字条。
    “亲爱的青儿,海雄回来了,今天不陪你吃饭。”
    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印在一张随手找来巴掌大的纸上,一看就知她的兴奋与匆忙。看来她的确很在乎高海雄,无论什么原因。
    我用小火熬了一碗稀粥,拌了咸菜,就打发掉晚餐。跟武五庆祝,花掉不少预算的生活费,而程氏的薪水,要月底才发。
    从包包里掏出那块手帕,小心翼翼的展开。手帕是咖啡色的,沾了些污渍。我把手帕浸泡在盆里,用香皂轻轻搓洗。没一会儿,手帕就回复本来的面目,就如Steven刚递到我手里的模样。用塑料夹夹了手帕的两角,然后把它掠在阳台上,风吹来,手帕在风中飘舞。
    很晚,武五才回家。一回来就兴奋的拉着我的手,坐在沙发上。
    “青儿,来,这个给你。”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叠钱,放在我手里。
    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,问她这是怎么回事。
    “这是我上缴给你的生活费。”
    “我当你是朋友,怎么会要你的钱?”
    “我们当然是朋友,但我知道,你最近手头拮据,程氏的薪水按例是月底发,可是你马上又要交房租,还要供我吃喝玩乐。”
    她说的全是事实,我的确手头拮据,最最重要的是,过不了多久,又要交房租给那位干干瘦瘦的房东。
    “你哪来的这么多钱?”按理说,她应该比我更穷。
    “从海雄那里拿的。”
    “你向他要的?”我抓住她的手紧张的问。
    我不希望武五为了我,去向男人要钱。如果一个女人,沦落到向男人要钱,那么,她会在男人眼里,显得很卑微。我不希望武五在她在乎的人眼里,成为卑微的人。
    “才不是,是他主动给我的。”
    “哦?”
    “Steven能拿钱救济你,他当然也会救我,我可是他女朋友。”
    “就当是借,等我领了薪水你一定要还给他。”我收下钱。
    “好好好。”武五像是应付我,“不过,还是先还钱给Steven吧。”
    “都要还。”我斩钉截铁。
    武五吐了吐舌头,不再说话,百般无聊拿了一本杂志翻来翻去,瞧她那副模样,心思完全不在这里。
    晚上风大,坐在屋内,几乎能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。我不时的望着外面,那张手帕悬在空中,左右摇晃,使我担心,会一不小心,飘走。
    虽然帕子被夹子牢牢的夹上,断不会飘走,但有的事情,太在意,所以会过份担心。
    我打开阳台的门,把帕子转移到屋内的门把手上掠着。因为风大,已经干得差不多,只是有点润。
    转过身来,发现武五似笑非笑站在我身后,吓我一大跳。
    “一看就是男式手帕,谁的?”她伸出手去,想摸那块帕子。
    “小心手脏。”我一把拉住她的手。
    “这么在乎,一定有古怪。”
    “是Steven借给我擦汗的帕子,刚洗干净,你若是摸脏了,怎么还给人家。”
    “你是不是喜欢他?”
    “不知道。”
    “不否定,那就表示我猜对了。”武五拖着拖鞋打着呵欠爬上床,“我要睡了,明天我接你下班。”
    “接我下班干嘛?”
    我换上睡衣,半天不闻武五回答,向卧室走去,发现她已经熟睡,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。而这样的笑容,我希望能长久保持下去,直到永远。
    白天上班,考虑如何把手帕归还给Steven。
    突然记起,他曾经留下一个手机号码给我。从包包里翻出手机号码,按着上面的数字拨过去,然后就听见Steven的声音。
    “我是竺青儿,请问怎样才能把手帕还给你。”
    “很简单,你出办公室,向左转,然后右转,一直向前走,进最后一道门。”
    我拿着手机,按照他的指示,左转,右转,然后向前走。
    最后一道门上挂着“总经理室”的牌子,难道他与总经理也是好友?
    我推门进去,Steven坐在老板桌后面,面对着我,手里同样握着电话,看见我来,含笑挂断电话。
    “你不是应该在程氏总部?为何总是四处窜门?”我有些置疑他的工作态度。
    “你知道这里的总经理是谁吗?”他反而问我。
    “不知道。”我摇摇头,“难道会是你?”
    他点点头,“我正在我的办公室里做我的本职工作,你还有什么疑问。”
    “没有。”我咬咬嘴唇,一副尴尬的模样,把手帕拿出来,递在他手里,说了声谢谢。
    “一点小事,不用谢。”
    “我一直都想谢谢你,你确实帮了我许多。”我认真的说。
    看见我认真的模样,他忍俊不禁。
    “也许我上辈子欠你的,要还,所以这世来报答。”
    “会吗?”我可不相信前世今生的传说。
    他点点头,“好了,现在你要回办公室工作,否则我会置疑你的工作态度。”
    我说了声再见,替他轻轻拉上门,然后回办公室。
    办公室里通常只剩我与白伟杰两人,他仍旧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,低头做自己的事,我的进进出出,他连头都不抬,视我为空气。
    今天要完成一份电脑安全管理条例,对着电脑,我的精神怎么也不能集中,飘忽忽的眼前总浮现出Steven的微笑。真如武五所说,我已经爱上他了么?不可能,我怎么会这么快忘掉与我相恋三年的邱成志,虽然是他负了我,但我的感情,不可能那么轻易收回。
    但是,我的脑中,总不自觉得现出那个微笑的影子。
    如果,他不是超市的老总,程氏的高层,那该多好!

下班走出超市,看见一辆漂亮的红色敞蓬车停在大楼前,车上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向我这个方向猛挥手,走近一看,是武五。
    看见我走过来,武五跳下车,随后,跑车上另一个人也开门走出来,勿庸置疑,是高海雄。
    “她就是青儿。”武五向高海雄介绍我。
    高海雄伸出手来与我相握,他的手,白净而修长,握上去,温滑如玉,比一般女子的手还要鲜嫩。一看便知,是没历经过苦难的阔少爷。
    “你好。”我陪笑道,随后就被武五拉着坐上那辆跑车。
    车子径直开向济阳北路的一家名叫卡其特意大利餐厅,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,高海雄为我们拉开车门,把我们扶出车来,很绅士的样子。
    像这样档次的餐厅我是第一次进,待者把我们带到一个比较安静的位置坐下,然后问高海雄,“是不是可以上菜。”
    高海雄点点头,然后挥挥手,至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,但待者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,转身就离开张罗上菜。我扭过头,发现武五眼底的陶醉。
    “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武五。”高海雄对我说。
    “你若是感谢我,那我岂不是同样要感谢你的对武五的照顾。”
    我的语气并不温婉,聪明人甚至可听出一丝火药味。至始至终,我都不喜欢高海雄,他能闪电式的与苏明明订婚分手,那对武五,会不会同样有闪电式的感情?武五与苏明明不同,她甚至比我更脆弱。
    “反正你们俩对我都好。”武五忙着打圆场。
    菜很快就上上来,先是一盘卡布其诺香草奶油汤,再是香剪顶级菲力牛排意大利野菇肉汁,再后来的菜式,名称一个比一个长,也一个比一个拗口。
    “青儿,我过几天会搬走。”武五告诉我。
    “搬去哪里?”
    “海雄为我在高氏找了一份工作,我会搬去离高氏较近的地方。”
    “能找到房子吗?”
    “海雄会帮我。”
    我是多虑了,堂堂高氏企业的公子,为心爱的女人找一套房子,岂不是太容易。
    “你打算一直在好来超市做吗?我一直不喜欢你回程氏,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。”
武五一副普渡众生的模样,大概想把我拉进高氏作伴。
    “如果你不想做,我可以帮你找一份工作。”高海雄随声附和。
    “不必了,我在好来超市做得很开心。”
    这份工作,是我凭本事争来的,怎舍得轻易放弃?
    “程俊杰与我,还算有些交情,他现在负责好来超市,我跟他说一声,让他照顾照顾你。”
    “是呀。”武五也点点头,“你不是说白伟杰看你不顺眼吗?”
    “负责我们超市的是Steven,不是程俊杰。”我纠正高海雄。
    “Steven就是程俊杰。”高海雄含笑道。
    Steven就是程俊杰?就是程氏董事长的独子?我一直以为,Steven只是从国外留学归来,凭自己本事进入程氏高层的青年才俊。
    知道Steven就是程俊杰后,我的心情似乎变得很沮丧,之后武五与高海雄在谈论些什么,我都全然不闻,只是含笑着哼哼哈哈随便应付。
    最后连武五也觉察到我的不对劲,餐后Steven邀她去跳舞,她也拒绝,说是与我还有些事处理。
    “其实你不用陪我。”与高海雄道别后,我对武五说。
    “你心里不开心,是听说Steven就是程俊杰后吧?”
    “我也不知道,也许是吧。他曾经好几次在我伤心的时候帮过我,我把他当朋友,不愿他那么身世显赫。”
    “这有什么关系,看我与海雄,相处不是很好。”
    “你喜欢上意大利餐厅吃意大利菜吗?”我突然问武五。
    “老实说,不喜欢。这些菜还没有你家楼下的盒饭好吃。”
    “那你为什么会去?”
    “因为那是海雄常去的地方。”
    “这就对了,两个生活环境大不相同的人,做朋友,当恋人,都注定一方要迁就另一方。”
    “爱一个人,不就是要迁就对方?”
    “如果迁就太多,就会心理不平衡。”
    “我怎么没感觉到?”
    “因为还没到时候。”
    武五瘪嘴,不再说话,她不赞同我的观点时,通常是这样一副模样。
    忽然间,我看见前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对着我们走来,是邱成志与任琳。恰好路旁有一小胡同,我拉着武五便要躲进去。
    “干什么?”武五稳在那儿。
    “邱成志与任琳在前面,我不想见他们。”
    “有什么好怕的?”武五一把拉着我,向前方走去。
    当距离越来越近时,我不知道是要装作见不到,还是露出一副漠然的神情。然而,我无法漠然,也无法视而不见,盯着成志的脸,那张脸越来越清晰,最后又变模糊。我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。
    成志并没有看我,他与任琳亲密交谈,好像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。
    他们不是真的没看见我,而是故意视若无睹。
    “他瘦了许多。”走过之后,我自语。
    “看他一副正经样,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正人君子,想不到却脚踏两只船,龌龊得要命。”
    听见武五这样说邱成志,我的心里一阵不好受,他是我曾经心爱的男人,事隔这么久,他的脸还是能让我心动。
    武五在两天之后就搬家离开,搬走的时候,我正在上班。
    回家后就看见门上武五留下的便条:“等我整理好新家后,接你去玩。”
    推开门,屋子里显出空荡来,在家里东摇西晃的武五突然不见,真让人不习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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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7-8 23:52:29 | 只看该作者

第四章

已经有好几天,在公司里没有遇见Steven。我的手机里存有他的手机号码,却一直找不到理由拨通。他,究竟去哪儿了。
    我转过头,看了看坐在里间办公的白伟杰,他一定会知道Steven的去向,可是,我更没有理由向他打听。
    曾经一度,感觉Steven离我很近很近,但在此刻,却忽然发现,我们之间,有不可逾越的距离。他是高高在上的程总,我是小小的公司员工。我知道我不应该用这样的思想去度量我与Steven的关系,因为他是那么的亲和,他有那么温柔的笑容,但是,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。
    武五已经从医院搬回她那豪华的家中,我去看她时,是一位工人给我开门,而她,正一个人孤单的倦在床上,两眼望着天花板。
    “你什么时候请了工人?”
    “请好久了,海雄替我请的。”
    “他呢?你有联络上他吗?”
    武五摇了摇头,“那天他说,要给我一个惊喜,然后就失踪了。”
    “武五。”我轻唤她的名字,小心的说,“他会不会刻意失踪,想丢下你,若是这样,……”
    未等我话说完,武五便喝住了我,“不许你这样猜忖海雄,也不要因为你的一次感情失败,就把我们的关系想得那么不堪,我相信,他决不是邱成志那样的男人。”
   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我,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,只是低下头,不言不语。
    过了半晌,武五拉着我的手,向我道歉。
   “对不起,青儿。我刚才好冒失,言语中不免伤害了你,可你要明白,我真的很在乎海雄,我也很担心我们的关系。”顿了顿,她又道,“虽然我在嘴里会说金钱地位都不是距离,但却越来越感受到距离的存在。我与海雄认识这么久,他却没有一次带我回家,甚至连这样的打算也没有。”
    我了解她的苦衷,根本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。
    “就因为这样,你连有了他的孩子,也不愿告诉他?”
    “事情不是这样。”武五摇摇头,猛然省起问,“你有没有嘱咐Steven,以后遇见海雄不要告诉他这件事?”
    “我对他说过,你放心,Steven是那种值得信任的人。”
    “你怎么知道?”
    “我的感觉。”
    “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?”
    我叹了口气,“也许有一点点,但我却想迫使自己不要爱上他。”
    “为什么?”
    “同样因为距离,我怕这段距离无法跨越。”
    高海雄与武五,我与Steven,我们之间,都存在着距离。而目前,我不能肯定我们是否能跨越彼此之间已经存在,并且一直会存在的鸿沟。
    “不去试,怎么会知道能否跨越。”
    “说得也是。也许这道鸿沟,能一跃而过,也许,会跌落沟底,万劫不复。”
    “既然试了,当然要抱着一跃而过的决心。”武五坚定的说。
    望着她的一脸决然,我心里有无穷尽的担心。这道鸿沟,倘若能跨过,当然好,如若不能跨过,她真会万劫不复吗?那么,我呢?
    作别武五,一个人向公车站走去。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的音像店,各式各样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,侵入我的耳朵。
    忽然,听到那首熟悉的Endless Love。
    虽然前几天才在Steven的车上听到这首歌,但感觉上却是非常熟悉。这是一首听到能让我思绪万千,不听会日夜思念的歌。
    我随着歌声,走进一家音像店。店名奇特,叫静音。我笑了笑,既然是音像店,又怎么能静音。
    店主是个留着长头发的小伙子,看见我笑,对我大声说道,“你是第一百零一个感觉到我的店名好笑的顾客,那我也就一百零一次解释给你听。”
    我笑着点头,“愿闻其详。”
    小伙子把CD的音量调小,然后郑重的对我说,“你不觉得这是一种矛盾的美,虽然表面上,音乐带给了人声音,但它却把宁静留给了人的内心。你有没有试过,在一段音乐中,可以感觉世界都不存在,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,想念一个曾经深爱的人,或是一段伤心的往事。”
    “你有过这样一段往事吗?”我问他。
    他耸耸肩,“你说呢?”
    从他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上,谁都看不出他会有什么伤心往事,但我相信,他的内心,一定是在喧闹中享受宁静。
    “我想买刚才你放的那首歌曲。”
    “Endless Love?”
    我点点头。
    他从CD架上拿出一盘CD放在我手里,“这是限量发行的金碟。”
    “我要两盘。”
    “你很贪心哟。”他又拿出一盘CD放在我手里。
    我解释道,“一盘是拿去送人的。”
    “是不是送给在听一段音乐时,会想念的人?”
    我点点头。对一个陌生人,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想法。
    当我付过钱,转身要离开时,小伙子在我背后笑着祝福我。
    “祝你幸福。”
    祝你幸福,他是不是第一百零一次送出这句祝福。而我,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吗?

临到家门口的时候,我驻了脚步,转过身,来到附近的一家礼品店,买了一张淡蓝色缀白印花的包装纸。
    “需要我帮忙包装吗?这种纸很滑,一般人包不好。”店主问我。
    我笑着摇摇头,付了钱走出小店。有些事,还是自己亲手做比较好。
    回到家里,拆开其中一份CD的塑胶纸,拿出碟片塞进CD机里,放出Endless Love,开始倾听。在音乐声中,找到剪刀、透明胶,包装另一份CD。
    店主说得没错,这种包装纸拿在手里滑溜溜的,很不容易折叠与包装,把这里按住,那里又滑开去。整整花了一个晚上,才勉强包装完成。
    怎么送给Steven呢?送礼物给一个男人,是不是需要找几个理由说服自己?
    因为白伟杰告诉我,这首歌是你的最爱?
    因为你替我补好了那颗心,所以送一张CD给你,以作答谢。
    因为……
    到第二天上班时,我仍旧无法想出一个好的理由,握着包装完好的CD,手在寒风中冒汗。
    刚上二楼,看见清洁工人正从Steven的办公室里走出来,换好垃圾袋,正准备关门。我快步过去,制止她,告诉她我有一份文件要放在程总办公室,稍后替她关门。
    这间屋子,我曾进来过一次,隐隐有些印象。里面的陈设很简单,一桌一椅一书柜,书柜的右侧,有一道门,通向另一间屋子。如果要从喜好看出人的性格,那么,Steven应该是个简单的人。
    我把CD放在Steven的老板桌上,意外的发现,桌子留有一张纸条,上面的字很清秀,一目了然。
    “杰,回来后CALL我。”
    落款是“明明”。
    明明?会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吗?她是Steven的女友吗。也怪我糊涂,像Steven这么优秀的男人,不会到了这个年纪,还没恋爱。我有些怅然,伸出手去,打算拿回已经安然躺在桌子上的CD。就在这个时候,走廊上响起脚步声,接着听见Steven与一个女人的对话声,这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,但一时之间,难以忆起。
    脚步声越来越近,慌乱之中,我有些不知所措,居然冒然推开书柜旁的门躲了进去,连桌上的CD也忘记收回。
    终于有人推门进来。
    “你的办公室怎么没上锁。”女人的声音
    “大概是清洁工打扫清洁后,忘记关了。”Steven的声音。
    “这样冒失的人,应该解雇。”
    “你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就轻言解雇。上次这样,这次也这样。对你来说,解雇一个人只是件小事,可对被你解雇的人来说,却是天大的事。”
    “上次的事,还不是为了你,谁叫你在我的订婚宴上那样照顾她?”女人的声音有些激动,我猛然想起,这是苏明明的声音,那张落款为“明明”的纸条,也是她留下的。从留言中她称Steven为“杰”,从适才的对话,傻子都应该看得出,他们的关系,非同寻常。
    那么,苏明明口中的她,应该是我吧,原来我的失业,完全是因为在订婚宴上,Steven递了纸巾给我。而Steven这么照顾我,也只是为了补偿?
    “换成另外一个女人,在当时的情况下,我也会给她纸巾。”
    “那后来呢?你特的向电脑部提供招聘资料,招聘会后,闻说她的应聘材料被我拿走,又急急的向我兴师问罪。”
    “虽然我没必要向你解释,但我要提醒你,是你冒然通知人事部裁人,而我,只是在替你弥补你曾犯下的过错。”
    他们的对话字字叩在我心上。原来Steven对我这么好,只是为了帮另一个女人弥补她犯下的过错。我再也不想拿回那张CD,转身从另一扇门悄然离开。随它去吧,反正Steven不可能知道是谁送的。
    一整天,我埋在程序堆里,让自己的脑袋不曾停歇。因为,一停下来,我的脑里就会浮现出早上那段让人黯然伤神的对白。
    如果昨天我没有在“静音”外听到那首Endless Love,那该多好。如果没有听到,我就不会买CD,今天,我也不会去Steven的办公室,不会听到那样的一段对话。如果没有听到Steven与苏明明的对话,我还会沉寂在一种虚假的幸福中,以为Steven会有一点点爱我。
    可是,如果只是如果,永远没可能成为现实。现实是,一直到下午,我都没办法咽下去饭。我开始对自己的反应表示惊异,难道我对Steven的爱,并不只是一点点,而是很深很深。
    下班时间过了好久,我才关上电脑,从办公室里走出来。下楼梯时,很意外的遇见Steven。
    “好巧啊。”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    “并不巧,我在刻意等你。”
    “有什么事吗?”
    “谢谢你送我这张CD,若是等我回来后去买,也许买不到这种限量发行版了。”
    既然他已经知道,我也不用掩饰,越掩饰越像是此地无银。
    “喜欢就好,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,听白伟杰说你非常喜欢,就买了送给你。”
    “我非常喜欢这张CD,更何况有这么美的包装。”他扬了扬手中的CD。我注意到,CD的包装纸已经被小心翼翼的拆开,显然是看过之后,又原封不动把CD放回原位。
    “哦,的确很美,CD店的老板听说我是买了送人,就免费为我包装。”我突然好害怕Steven知道,这层包装纸是我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包上去的。既然他只是同情我可怜我,我又何必利用对他的心意,驳取更多的同情?
    “那家CD店的老板可真好,介绍给我。”他忽然就笑了,那样温柔的笑容,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。顿了顿,他又道,“你送我CD,我是不是该请你吃饭?”
    “我已经约人了。”我心痛的拒绝。
    他显然有些失望,“那下一次再请你。”
    我点点头。
    下一次?通常的下一次都是托词。他已经有了苏明明,我们还会有下一次吗?答应他的邀请,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。那么,我何不在自己没有完全下陷的时候,抽身而出?
    “要不要我送你赴约。”一段沉默后,他问我。
    “不必了,我的朋友会来接我。”我停住脚,就此与他分手。
    “那么,再见。”他说完这句话,大步转身离去。
    目送着他的背影在视线范围内消失,一腔的悲伤又急急的涌上心头。只有我自己知道,没有任何人约我,也没有谁会接我,那只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。
    这个时候,他会去哪里?是去黑可可叫一桌有家的味道的菜式,慢慢品尝吗?谁会陪着他呢,是苏明明吗?
    离开才一分钟,我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想他。

我向相反的方向走去,那是家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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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7-8 23:55:02 | 只看该作者

第五章

武五参加面试后,顺理成章的再度成为程氏的员工。
    “记得你说过,再不回程氏。”我打趣她。
    “好来超市并不属于程氏。”
    “怎么不是?Steven姓程,叫程俊杰。”
    其实,我心深处一直在意Steven姓程。在一个人独处时,我常会偷偷想,如果Steven就是Steven,不是程俊杰那该多好。若是那样,我就不会在最甜蜜的爱情面前,隐隐担心。
    “Steven没告诉你吗?程氏与好来超市,并无经济来往,唯一的关系是,程俊杰是程啸天的儿子。”
    “你怎么知道?”
    “听海雄说的。”武五眨眨眼得意的告诉我。
    “你与海雄好像无话不谈。”
    “是呀,恋人之间应该这样,什么话都不放在心里。”
    “他不介意你离开高氏?”
    “只要我开心,他无所谓。”
    “我好羡慕你。”我是真心羡慕武五,羡慕她可以那样毫无顾忌的与高海雄相爱,丝毫不介意高海雄曾与苏明明订婚,而苏州发生的那件事,似乎也未给他们的爱情带来任何阴影。
    “你不也一样,Steven那么疼你,放弃程氏的豪宅搬到对面的那栋大厦日日夜夜守护你。”
    我抬头望去,窗外大雾弥漫,那扇位于44层楼上的窗户,已经消失在雾海中。
    “可我却总看不清前方。”
    “青儿,你不相信爱情可以排除万难?”
    “我曾看过一本书,书里写道:‘我相信爱情可以排除万难,但万难之后,还有万难’。”
    “你那么爱他,为什么不相信他能带给你幸福?”
    “就是因为太爱他,所以害怕幸福不能久远。”
    武五看着我,摇摇头,“以后再不跟你讨论爱情,你让我感觉幸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。”
    “你难道不觉得幸福很奢侈。”
    “奢侈又怎样,我贫穷那么久,今后一直奢侈下去也不为过。”
    “你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。”
    “总比失去后才后悔当初没把握要好。”武五皱皱鼻子,不屑我的言论。
    “是呀,这世上最缺的是后悔药。”
    “所以在拥有的时候,开开心心过每一天,即便是将来失去,至少还有回忆是甘甜的。”
    其实武五并不是不担心未来,她只是把这份担心深深的埋在心里。我在心里,已经悄悄认同她的观点。即便是有一天失去幸福,至少我还有回忆。
    周末去逛街,因为听武五说,她在友德西路的大卖场里看见一个特大号的风铃。
    我想,我是有风铃情结的人,喜欢在夜晚的风中,听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    我在一大排风铃中东挑西选。
    “有什么可以帮你吗?”店主问我。
    “我要一个最显眼,响声最大的风铃。”我用手比划着,“就是几天前你们挂在橱窗里的一个特大号风铃。”
    “哦,那种风铃。”店主猛然醒起,稍后耸耸肩,“不过卖完了。”
    “你们只进了一个?”
    “不是一个,是两个,但那个人一下子买了两个。”
    “什么时候再进呢?”
    “不会进了,那是我与老婆去西班牙旅游带回来的两个。本来只打算挂在店里,但那个人出高价,我们也就卖了。”店主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,那两个风铃一定让他狠狠赚了一笔。
    “哦,这样啊。”
    我失望的穿过一排小风铃,走出卖场,身后只余下破碎的声音。为什么那个人要把两个大风铃全买走,为什么他不留一个给我。
    我只不过想买一个声音响亮的风铃,把它挂在Steven的窗外。那样,在有雾的夜晚,就算看不见温暖的灯光,也可以从风铃声中,感受到他的存在。
    忽然,我感觉到很伤心,拿出手机,打电话给Steven。
    “我正要打电话给你。”他在电话那端说。
    “先听我说话好吗?”我忽然变得很任性,没等他回答就自顾着说,“我刚刚想买一个特质的大风铃,想把它挂在你的窗前。那样,在夜里,就算有雾,就算你关上灯,我也可以感觉到你的存在。”
    “那你买了吗?”
    “没买到。”我沮丧而又愤怒的说,“不知是哪个大笨蛋一下子把两个风铃全买走。”
    “不要伤心,也许你会再遇到那个风铃。”Steven安慰我。
    “不可能了,那种风铃是老板夫妇在西班牙旅行时带回来的,国内再没其它地方有卖。”
    “你过来,我给你看一样东西。”
    那一刹那,没有什么东西,能比得过那串风铃。所有的东西,都是在知道它存在却又得不到的时候,最觉得无可比拟的珍贵。
    来到Steven所住的清水路121号,乘电梯上顶楼。刚出电梯,就看见Steven打开门在等我。
    “什么东西?”
    “你看。”
    顺着Steven的目光望去,那个大阳台的玻璃窗棱上,正挂着武五口中形容的那串特大号风铃。我回过头来,望着Steven,脸上写满疑问。
    “我就是那个大笨蛋。”Steven笑笑说。
    “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串风铃?”
    “下班时经过那里,看见橱窗里这串风铃,知道你一定会喜欢,所以买下。”
    Steven轻描淡写,声音如往般淡然,但我从风铃店店主脸上得意的神色得知,他花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钱,还费了半天唇舌才买下。
    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”
    “因为风铃太大,拿回家时,不小心弄断了一根线,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才重新穿好。”
    一阵微风吹过,窗边的风铃发出巨大的响声,这样的响声,相隔几百米的距离,应该可以听见。
    临别的时候,Steven从卧室里拿出另一串风铃放在我手里。
    “把这个挂在你的窗户上。”
    “为什么?”
    “因为我也需要感受你的存在。”他深情的望着我。
    “这是那个断了被你重新穿好的风铃吗?”
    “不是。”他摇摇头,“那一个挂在我的窗棱上。”
    “我要那一个。”我把手里的风铃挂在窗棱上,换下那个曾经坏掉,却又被Steven重新穿好的风铃。
    “为什么要这个?”
    “因为若是有一天,你离开了我,而这串风铃的坠线又刚巧再次折断,我就可以找个借口来见你。”
    “我不会离开你。”Steven摸摸我的头,怜爱的说。

第二天中午,我与武五一起去餐厅吃饭,刚巧在大门口遇见小艾,于是三人一起进餐厅点了三菜一汤。
    “青儿,你与程总现在还好吧?”坐定后,小艾突如其来问我。
    “你怎么知道青儿与Steven的事?”还未等我回答,武五抢先反问小艾。
    “公司上下都知道这件事,并且传得厉害。最近听人说,因为苏小姐的介入,使青儿与程总要分手。我忍不住关心,所以问问。”
    “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弄出这样的传闻,青儿与Steven爱得……。”武五顿了顿,皱着眉头想了半天,才从脑子里搜出一个词汇来形容我与Steven的爱情,“死去活来。”
    “空穴来风,事出有因,我听程氏过来的人说,苏小姐是为了程总才进程氏的,否则以她的才干,当个助理,实在委屈。”
    “她爱Steven是她的事,Steven爱的可是我们青儿。”
    小艾叹一口气,“男人是说不准的,谁知道他们心里真正想什么。”
    “真是无事生非。”武五拍了拍我的手问我,“你说是不是,说这些话的人真是不怀好意。”
    我点点头,装做没事的模样,“快吃饭,再过一会儿,热气都没了。”
    饭毕,小艾说要去买点东西,先一步走掉。剩下我与武五,慢慢踱回超市。
    “你不要无精打采呀,那些都是传闻。”见我长时间不说话,武五有些担心。
    “我也知道那是传闻,可是苏明明确实存在,连我自己也隐隐感觉到,她与Steven有不寻常的关系。”
    “那你回去问Steven。”
    我摇摇头,“我怕一问,猜测就变成事实。”
    “可逃避不是办法。”
    “我知道。”我淡然回答,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。
    我知道问题总有一天会坦露在我与Steven面前,却还是不愿太早面对。虽然把问题剖开,也许会云破天开,但更有可能乌云冠顶。我不喜欢赌博,更不愿意拿与Steven的感情去作赌注。
    回到办公室,我拿起电话,又放下,心里矛盾至极。
    虽然Steven今天很忙,会不在办公室,但我知道,只要拨通几个号码,就能听到他的声音,就能问个清楚明白。可是,能问清楚什么?我相信Steven不会骗我,但我最害怕的,也是他不肯骗我。我害怕事实与我的猜测一样,会让我感到悲哀与心碎。
    犹豫许久,我还是拨通了Steven的手机,因为武五说过,逃避不是办法。
    “是青儿吗?我现在有事,不方便接电话。”匆匆说完这句话,电话就被挂断。
    他从不曾这样挂断我的电话,我心里忽然涌出巨大的悲哀。他与苏明明是不是真有什么?他现在是不是与苏明明在一起,所以才不方便接听我的电话。
    想想也是,苏明明与他才是门当户对,才是郎才女貌,相比之下,我算什么?
    我真是算不了什么,也许只是个替补。
    我的心突然好痛,像是要裂开来。虽然我一直对自己说,这不是真的,只是因为中午听小艾那样说了之后的主观臆断。但,不是有人说,女人的第六感很灵?
    对,一定有什么事发生。
    这时,白伟杰从门外走进来,很意外的,他搬了一把椅子,坐在我对面。
    “你有什么事吗?”他问我。
    我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,摇了摇头,“没什么事。”
    他没再过问,站起身来,把椅子搬回原位,打算走回小办公室。
    “你认识苏明明吗?”我突然起身问。
    公司上下都知道我与Steven的事,他不会什么都不知道,何况他是Steven的好朋友,也许他能给我想要的答案。
    他停住脚步,转过身来,点点头,“认识。”
    “你知道苏明明与Steven之间的事吗?”
    他看着我,摇摇头,“我对你很失望。”
    我望着他,脸上写满疑问,不知道为何他会这般说,然后听他开口道,“Steven说你什么都好,我为什么只看见你的缺点。现在我又多发现一个。”
    “什么?”
    “你不相信你爱的人。”
    “我只是不相信自己。”我哀哀的说,“不相信这么好的一个男人,会用尽全心爱我。”
    他忽然很理解的点点头,“你的不自信,会断送自己。相信我,Steven就如电脑里的二进制编码,非一即零,断不会模棱两可,含糊不清。”
    “那苏明明?”
    “他们两家是世交,在商场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至于个人,Steven是领航者,不能因为个人的喜好而去选择跟谁来往。”
    我点点头,很感激的望着白伟杰,这个让我感觉冷得像冰的男人,其实有一颗温暖的心。Steven的朋友,也应该是最优秀的。
    “还有一件事,Steven嘱咐我不要告诉你,但我认为,你必须知道。”白伟杰慎重对我说。
   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,Steven会有什么事要瞒着我?
    “超市营运最近出现困难,负责采购的查浩,在购进一大批次货后,不知所踪。”
    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    “圣诞节后,Steven上次出差,就是去寻找有什么渠道能疏通。”
    “结果呢?”
    白伟杰摇摇头,“没有进展,为了这批次货,公司损失所有流动资金。而商场上,谁不是见利忘义?”
    “难道Steven的父亲不支援他?”
    “能够支援,条件是要Steven娶一个他满意的儿媳妇。”
    “谁?”不问我也知道是谁。
    “苏明明。”
    “那Steven呢?”
    “他若是同意,现在也不会这么苦恼,四处贷款。”
    “他现在在哪里。”
    “本城某家银行的信贷部吧!”白伟杰怅然道。
    “为什么发生这么多事情,他一句也不对我说。”
    “告诉你有用吗?”
    “至少我不猜疑他,可以与他一起分担。”我有些激动。
    “也许他只想给你最美好的东西。”白伟杰拍拍我的肩,“我也不知道告诉你是对是错,但我希望你能让我感觉到,我的决定是对的。”

白伟杰离开后,我一个人呆坐在电脑前,思绪万千,隐隐感觉到什么,却又无法拟出一个头绪。想打电话给Steven,又怕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扰他。
    一直到下午下班,Steven还没有回公司,他大概不会回来了。
    一个人游魂似的走下楼梯,却在楼梯口遇到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武五。
    “公司传言,一直被公司信任的采购部主管,这次进了一批次货,然后失踪,那是真的吗?”武五一看见我就问。
    我点点头,连话也不想多说。
    “下面人心惶惶,说这批货数量惊人,而Steven坚持全部销毁,总部又不肯救援。”
    “不销毁怎么办,在超市上架,让这些次货去害人吗?再说,即便是让这批货上架,也会砸掉好来的招牌,最终会得到相同的结果。”
    Steven这样做,我很支持。行事光明磊落,输也输的精彩,何况现在,还不知最后的输赢。
    武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同意我的观点。
    “现在怎么办?Steven在哪里?”
    “他现在不知坐在哪一间银行的信贷部,也许向人低声下气。”
    “为什么不去求他的父亲,父子之间,毕竟比外人要好商量。”
    我茫然望着前方,哀哀的道,“求他的父亲,就意味着要放弃我娶苏明明,所以他宁可去求外人。”
    武五表示理解,用劲握住我的手,仿佛要给我一些力量。
    “武五,能不能请高海雄帮帮我们?”我天真的想,也许高氏的继承人,会拿得出一笔巨款帮助Steven。
    “对呀,我怎么没想到还有海雄,他一定有办法。”武五掏出手机,拨通高海雄的手机。“喂,海雄吗,我有件事想求你。”
    “让我跟他说吧。”我从武五手里接过手机。是我恳求高海雄,不能让武五出面。
    “我是竺青儿,我有事想请你帮忙。”我的语气异常的委婉,求人做事,势气先矮三分。
    “有什么事,尽管说。我若能帮上忙,一定帮。”高海雄的声音非常爽朗。
    “这次好来超市出了些问题,能不能请高氏借款给好来?”
    “你是说那批次货的问题。”高海雄沉下声来,“那可不是是笔小数目,而我目前能动用的资金远远不及。”
    “那就是不能帮忙?”我忽然非常丧气,本来怀了莫大的希望,却只得到这样一个答案。
    “给我。”武五从我手里抓过手机,大声道,“为什么你不肯帮忙,青儿是我的朋友,Steven也是你的朋友。” 只见武五气喘吁吁,比我还着急,突然住了口,像是在听那边高海雄的解释,稍后又道,“好吧,就这样,你一定要尽力。”
    关上手机,武五告诉我,“海雄说,他会尽力想办法帮Steven。”
    “会吗?”
    “他亲口答应我的。”武五对高海雄无限信任。
    不管怎么样,多一个人答应帮忙,总归是好的。
   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,挡住我们的去路,定眼一看,是苏明明,过了这么久再见她,她还是喜欢穿惹火的红色。
    她是我特别不愿见的人,拉着武五,我打算绕道而走。
    “竺小姐,我想跟你谈一件事。”她伸出一只手,拦住我的去路。
    “我们好像没什么事可以谈。”我语气冷淡。就是眼前这个女人,让我一度失业,也是她,要连同家族的势力,从我身边夺走Steven。
    “关于Steven的事,我们不能谈谈吗。”
    我还是不理她,试图绕过。
    武五生气了,大声道,“你这女人怎么回事,青儿不想与你说话。”
    苏明明没有理武五,望着我的眼睛说,“你不想救Steven,不想救‘好来’吗?”
    这是我的死穴,我对武五说,“你先回去,我与她谈一会儿。”
    “与她有什么好谈的。”武五坚持不走。
    “算我求你,你先走吧。”
    “好好好。”武五勉为其难,凑到我耳边悄声道,“不要被这女人妖言迷惑,要相信Steven。”自从我告诉武五,我失业的真正原因后,她比我还要厌恶面前这个女人。
    我向她点点头,她才放心离去。
    苏明明把我带进一家奶茶店,点了两杯珍珠奶茶。
    “有什么话,请说。”我没有味口喝任何东西。
    “想必你也知道好来超市最近发生的事。”苏明明慢慢啜了一口奶茶,悠悠的道。
    “知道。”
    “你也应该知道救好来的唯一方法,就是Steven遵从他父亲的意愿,娶我。”她信心十足的说。
    “要救好来超市有很多方法,可以向银行贷款,高海雄也答应会尽量帮忙。”
    “银行贷款?”苏明明冷笑一声,“试问哪一间银行肯给不能保障偿还的公司贷款,程伯伯不发话,不替好来作担保,凭好来超市如今的经营状况,凭Steven自己,无法贷到一分钱。至于高海雄,你太不了解商场竞争,没有利益,就没有友谊,他没见低就踩,也算留有情面。”
    她说的话句句有理,我无法辩驳。
    苏明明看着我,摇摇头,“真不知Steven欣赏你哪一点,你去求高海雄,只会让他觉得有机可乘,这会害了好来。”
    “高海雄不是这样的人。”我确实被她说得无法招架,但嘴上的语气,却装作强硬。
    “你连Steven都不能完全信任,何况高海雄。”
    “你的挑拨,起不到任何作用。越有困难,我越要与Steven站在一起。”
    “我很欣赏你有这样的勇气,可是,你难道不担心,Steven会为了好来的前途,突然舍弃你?在男人心里,事业与爱情,永远是前者重要,更何况Steven,他是程氏的唯一继承人。”
    “我爱他,就要相信他,不是吗?”我的言辞已经没有初时的自信。
    “你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们之间的感情了,是不是?与其他将来抛弃你,倒不如你选择离开,成全我们。”
    “你爱Steven吗?”我突然问苏明明。
    “我从十几岁见他第一眼起,就发誓要嫁给他。”
    “你爱他这个人,还是他的家族?”
    “我爱他,也爱他的家族。Steven的出生,就注定与程氏脱不了干系,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无法分离。”
    “可他并不爱你。”我昂起头道。
    苏明明一愣,然后笑道,“那是迟早的事。”
    我看着她的眼睛,她说我不自信,可她自己又何尝自信?而她的不自信,却成全我的自信,我突然有些可怜她。
    “这一天不会到来!你们十几岁相识,到现在,已经过去这么多年,可你仍是无法使他爱上你,难道你还期望在我离开后,他会突然爱上你?”
    “他一定会爱上我,只要你离开。”苏明明握着奶茶的手些微有些颤抖。
    “我爱他,就不会离开,永远不。”我坚定的回答,然后从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付清两杯奶茶的帐,站起身道,“这杯奶茶,算我请你。”
    将转身离开时,我停住脚,回过头道,“我还有一个问题,那批次货的事,是不是与你有关。”
    苏明明不置可否,“目前这样的状况,这个问题重要吗?”
    “我只想知道你有多‘爱’Steven,但问完后,我就发现,这个问题有些多余。”
说完这句话,我昂首挺胸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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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7-8 23:56:31 | 只看该作者

第六章

情人节的前一天,我在家里盯着墙上的钟,一秒秒数着时间。昨天Steven告诉我,他会在明天下午飞回来,与我一起度过这个仅属于我们俩人的节日。
    “你如果很忙,就不用特意赶回来。”我害怕因为我,影响了本应完成的公事,毕竟好来是他的心血。
    “我会安排好一切,你不用担心。”
    我什么都不用操心,所以在离Steven回来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时候,一个人倦在沙发上,寂寞的打发时间。
    时间真是很奇怪,当你想它慢点过时,它跑得飞快,当你需要它匆匆而逝时,它却滞步不前。
    正在发愁怎样打发时间时,门却被敲响了。也许是武五耐不住寂寞,约我逛街。打开门,很惊异的看见屋外站着任琳。自从她与邱成志在一起后,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与我见面。许多天未见,她看上去清瘦不少。
    “你有什么事吗?”再次见面,我发现我一点都不恨她,仅只是觉得,两个人变得很陌生。
    “我有话跟你说。”她非常自觉的走进屋内,坐在沙发上。
    我去厨房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面前,“我记得,你只喜欢喝白开水。”
    她端起盛开水的玻璃杯,把手贴在上面,仿佛要在上面寻取一点温暖。
    “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喝白开水?”她悠悠的道。
    “这么多年的朋友,想忘记也难。”
    “你还当我是朋友吗?”她突然抬起头问我。
    这个问题,我无法回答,面对着她,我只是苦笑一声。

“你有什么要告诉我?”我搬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。
    “关于成志的事。”她缓缓的说,仿佛鼓足所有的劲儿。
    邱成志,那个我曾想过要跟他一生一世的男人,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,却感觉那么遥远而陌生。但是,我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擅动,他出什么事了吗?虽然极力想与他相忘江湖,但,毕竟我们相识相恋过。
    “他怎么了。”我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。
    “他忘不了你。”任琳说这句话的时候,眼泪忽得涌出来。
    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,居然柔声安慰她,“怎么会呢?是你多疑吧。”
    不知听谁说过,爱情常常会使女人变得茫目、多疑且善妒。
    “不是这样的。”她用纸巾擦干眼角的泪,道,“我也希望是我猜疑,但不是这样。”
    看着眼前的情形,我忽然对自己无由来的恼怒。为什么我要在这里,浪费我的时间,安慰一个从我手里夺去我恋人的女人?
    想到这里,我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异常冰冷。
    “你把这些话告诉我也没有什么作用,我帮不了你。”
    “我不是要你帮我。”任琳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我,“我希望你能帮成志。”
    “我更帮不了他。”
    这个男人,曾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我,那段日子,我多么希望,他来敲我的门,告诉我他忘不了我。但是,等了好久,他都没有来。现在,他却让一个爱他的女人,来到我面前,告诉我这句话。
    “你能的,只要你回到他身边。”
    “我为什么要回到他身边,我不是一件物品,而是一个人,不是说丢弃就丢弃,说拾回就拾回。”想起前尘往事,我忽然变得激动。原来在我的心里,还不能做到漠视一切。
    “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。”任琳凄然一笑,“上月的杂志里铺天盖地报道的新闻看来并不是谣传。”
    她为什么要在看到报刊报道后,来找我,要我回到邱成志身边。她是看不得我幸福,看不惯我笑得灿烂吗?
    “的确属实。”我差一点把衣领里的蓝宝石项链翻出来给她看。
    “青儿,你误会我们了。”任琳低声道。
    误会,怎么会误会?那天在T大,在成志的书房外,一切都是我亲耳听见,不可能有误。
    “那天,我与成志的对话,都是事先编排好,知道你在门外,刻意说出来使你误会。”
    “为什么要让我误会。”我仍是不相信任琳的话。
    “因为成志他知道他患了骨癌。那几天他的烦燥根本不是为了晋升,而是因为在学校体检后,他得知这个结果。”任琳睁大眼睛望着我,眼泪又禁不住滚落出来。
    “你骗我,这怎么可能,成志的身体一向非常好。”
    我记得读书的时候,在飘雪的季节,所有人都裹在厚实的大衣里时,邱成志却敢脱了衣服在游泳池里游上四五个来回,三年来,他连感冒都很少患。那么健壮的人,怎么可能突然患病,并且一患就是骨癌。
    “我再坏,也不会拿成志的生命开玩笑。”
    “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,而要与你演一出戏来骗我。”我开始相信任琳的话。
    “因为他爱你,他不愿你看见他消瘦,更不愿你跟着他受苦。这样的原因还不够吗?至于与我演的那出戏,是我主动提出来的,我承认那时的我,存有私心。”
    “为什么你现在要告诉我这些事?”
    “因为他坚持不肯做截肢手术,而他体内的癌细胞正在不断的扩散,如果这个月还不做手术,他可能就会死掉。我想,只有你才能劝他接受手术。”
    “他在哪里。”我完全相信任琳的话,开始激动,也开始落泪。
    “我带你去。”
    我顾不得披上外套,拿了钥匙就跟着任琳跑出门去。
    邱成志住院的医院正是武五家附近的市二医院,记得那次武五流产,探病后的我与Steven就是在这家医院的走廊里遇见任琳与邱成志。当时的我,还以为他们是来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。
    “为什么要选这家医院,离T大好远。”
    “这家医院里有国内知名的骨科专家。”
    来到病房外,任琳让我一个人进去。
    “你呢?”
    她指了指走廊外的长椅,“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    我抹干脸上的泪,推开门走进病房。
    邱成志躺在里边靠窗的一张床上,两眼望着天花板,脸色非常苍白。虽然已经瘦得不成人形,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,那是我曾经的爱人。
    他听到脚步声,很烦燥的别过头去,用不耐烦的声音,有气无力的道,“不要再来烦我,我不会接受手术。你们让我安心死去,好吗?”
    我来到床前,握着他的手,哭着说,“你忍心丢下我不管吗?”
    他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,突然转过头,不相信的睁大眼睛望着我。
    “青儿,是你吗?我是不是在做梦?”
    我任由他的手抚摸我的脸颊,让他明白这不是做梦。
    “这是真的,不是做梦。”他喃喃自语。天知道,他有多少次,在梦里遇见过我。
    “你忍心丢下我不管吗?”我仍然哭着重复那句问话。
    “你不要哭。”
    他慌忙用手,擅抖着为我擦去脸上的泪。只是泪,擦干了又涌出来,永无止尽。
    “你不要哭好吗?”
    “你答应接受手术,我就不哭。”我吸了吸鼻子,告诉他。
    他的神情突然又回到我刚进来时那样,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。
    “手术之后,我就是废人一个,连自己都照顾不好,还谈什么照顾你。”
    “我不管,你照顾了我三年,以后的日子,你也要一直照顾我。”
    他还是摇摇头。
    “照顾我,是你的责任。你不是答应过我,在圣诞节送我一株圣诞树,上面挂满彩灯,坠满礼物。今年,你没做到,那么明年,后年,以后的每一年,你都要买一株送我,作为补偿。”
    他仍怔在那里,不言不语。
    “你如果不屡行你对我的承诺,不论你走到哪儿,不论是上天还是入地,我都要跟着你,缠着你。”
    听到这句话,他忽然握住手,“青儿,不要这样说。”
    我摇着头,大声道,“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顾,我却要谨言慎行。我就是要缠着你不放,你做鬼我也要缠着你。”
    “如果我答应做手术,你会仍旧缠着我吗?”他忽然问我。
    “会。”回答这个字时,Steven的身影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。
    “那我答应接受手术。”
    “真的?”我转悲为乐。
    “真的。”
   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,我全身的神经一下子松驰,差一点晕倒。
    “我去告诉医生,尽快决定手术时间。”
    他微笑道,“好的,我也觉得很累,要休息一会儿。”

看见我走出病房,任琳立刻的从长椅上直起身来,紧张的问,“怎么样,成志他答应做手术了吗?”
    我点点头,“他答应了。”
    “这在我预料之中。”她忽然有些怅然,“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。高兴的是,他终于答应接受手术,悲伤的是,我花好几个月有时间去劝他,还抵不过你短短几句话。”
    “我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。”我亦有感而发。
    “你放不下程氏的那位少爷?”任琳问我。
    我苦笑着摇摇头,不知如何回答。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,心底的凄然,从何而来。是因为知道邱成志患骨癌要截断双腿,还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Steven。
    “我很嫉妒你。”在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,任琳对我说,“自从第一次在寝室门外见到邱成志,我就开始嫉妒你,一直到现在,从未改变过。”
    “我有什么值得嫉妒的?”我反问她。
    “因为我不明白,为什么邱成志会那么爱你。”
    任琳他不明白,承担太多的爱意,并不是那么值得羡慕。如果邱成志少爱我一些,我就不会这么晚才知道事实的真相。如果早几个月知道事实,我就不会爱上Steven,亦不会在情与义之间,难以取舍。
    医生办公室在走廊尽头,我与任琳推门进去时,几位医生正迎着白色灯箱看几张片子。
    看见我们进去,他们停止讨论,一起向门口望来。其中一位戴金边眼镜,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的医生迎上前来。
    “任琳,你来了,我们正在讨论邱成志的病情。”
    任琳向他点点头道,“我来介绍一下,她是竺青儿,邱成志的女朋友。这是陈思源,成志的主治医生。”
    我笑着向陈思源微微颔首。
    “成志答应接受手术了。”任琳告诉陈思源。
    “真的,那太好了。”陈思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。
    “什么时候可以做。”我问他。
    “越快越好,我与其他医生讨论后会给你们答复。”
    “那我们在外面等你们的决定。”任琳说。
    “你最好回去休息休息,成天呆在医院里不是办法。”陈思源看着任琳,关心的说。
    任琳摇摇头,“已经坚持到最后了,多几天不休息无所谓。”
    走出医生办公室,我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。
    半晌沉默后,任琳问我,“你不去陪邱成志?”
    “他现在也许已经休息了,你也回去休息吧,听陈医生的语气,好像你已经好久没安心睡觉了。”
    任琳摇摇头,“我已经习惯这样,只要成志没事,我休不休息没什么大不了。”
    看她的神情,听她的语气,仿佛她才是邱成志的女朋友。
    “其实你比我更要像成志的女友。”我感由心发。
    “我也这样认为,可是在成志心里,你才是他的恋人。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代替你,最后才发现,我错了。”任琳凄然道。
    我不知说什么好,只能拍拍她的肩,给她无声的安慰。
    一个小时后,陈思源过来告诉我们,手术定在明天早上十点。
    整个晚上,我与任琳相拥睡在陈思源为我们腾出的一间医生休息室里。那个时刻,我仿佛又找到以前在大学里住在同一个寝室,晚上在被窝里偷偷聊心事的感觉。
    “陈医生好像对你不错。”
    “他是个好人,邱成志在这里就诊,他帮了不少忙。”
    “我感觉他有点喜欢你。”
    “可爱情是非常奇妙的事,不能彼此相爱的单恋,永远只能是错误,比如我对成志,比如陈思源对我。”
    任琳说的对,但是,彼此相爱的爱恋,又何尝正确,比如我与Steven。以前我总担心他会离开我,没有想到的是,现在却是我要离开他。可不论谁离开谁,总之会分离,这是命中注定的结果。我与他的爱情,就算开始了,也注定不能长久。
    那一刻我有些认命。
    耳畔传来任琳均匀的呼吸声,她全心全意爱着邱成志,知道他肯接受手术,就可安心睡去。而我,翻来覆去,脑子里想着念着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。知道邱成志肯接收手术后,Steven就在我的脑子里徘徊不去。但愿从今天早上起,所发生的事,都只是个梦,或者更远些,从那天在成志书房门口听到他与任琳的对话起,一切都只是个梦。我突然下意识的揪了揪脸,然而,一切都是事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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